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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羅登廉

一雙新布鞋

10年前我15歲，上初三。那年秋天，二姐爬過十幾里的山路，跟我送來一雙新布鞋，是母親就著油燈為我趕做的。假日回家，走到半路突然下起雨來，心說不好，這鞋頭次穿若被雨濕了，才叫心痛。我深知母親做這鞋不易，豈能不愛惜？我蹭到一棵樹下脫下鞋，把它小心翼翼地挾在腋下，試探著走在寂寥的山路上……

一張表格的震撼力

1984年春天，父親去世了，父親去時才38歲。看到垸子里的人悲悲切切的哭，我也跟著哭，其實那時我并不懂得失去父親的悲痛。直到進了初中，老師發下一張表格，按其要求填寫家庭成員及其他事項。開頭便是父母這一欄，別人都有父親，而我沒有父親，我突然感到一種無限的悲痛，看著表格發呆。后來老師問我，表格填好了沒有，我沒吭氣，老師再問，我猛然間哭了，說：“我爸死了……”老師的眼眶也紅了。這是我有生以來，第一次體悟到了失去了親人的悲痛與不幸。

土布衣

童年的記憶里，我總是在昏暗的油燈中，看著母親在堂屋里默默地紡線或織布，聽著那有節奏的織布聲或輕音樂般的紡線聲，昏昏沉沉的睡去，有時一覺醒來，天已是微微發亮。那時我并不知道體弱多病的母親，為了一家老小竟然如此辛苦。雖然母親拼命織布，但仍然還是不能很好的顧上一家人的衣著。所以那時一件衣服常常是從大姐穿到二姐，再穿到哥哥，然后輪到我，有時甚至流傳了祖孫三代。那年春節母親說，把那套藍布衣服給我過年，我高興得要死，因為那是哥姐們只有走親戚時才穿的，而且是母親精心織做的。大年初一的早晨。母親幫我穿上那套盼望已久的衣服，套句舊語：別提心里有多高興。可腳還沒邁出門，垸子里的人便來拜年了，趁此之機我便在他們面前顯耀起來，這時一位叔爺一本正經的跟我說：“看把你喜的，這衣服是你哥姐們穿得不要才給你的，你曉不曉得你在檢破爛啊！”。我一聽傻眼了，我所崇尚的“美”在一瞬間破裂了。當時的心情的確是難以言表，也給我留下了刻骨銘心的記憶。隨后我便一頭扎進睡屋里哭泣起來，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從來沒有那樣傷心的哭過。

如今母親已年逾花甲，她再也不需要象過去那樣操勞了。過去母親織布時所用的工具，也不復存在的了，只是仍然還保留著一架磨損得紅光發亮的紡車。她老人家說，留著作個紀念，我想這是母親一生的見證。

唉！這倒使我更加懷戀起伴我度過童年的土布衣。

在異鄉的風里哭泣

1998年冬天，我從生我養我的大別山區只身來到京城。到北京火車站時已是午夜時分，佇立于燈火通明的火車站廣場上，突然一陣刺骨的寒風夾雜著塵沙向我撲來，我猛地一個趔趄，差點倒下了，頃刻之間我的眼睛模糊了，一摸是淚水。這么多時過去了，我時常想起那一幕，我知道我并不是害怕北京的天冷，而是害怕孤獨、想念親人。